桃娘

大侵寇•序之终焉

　　「主君在做什喵？在这儿站了大半天，是学了相马术吗？」

　　马厩的机房操控室，南泉提着新配方饲料，和旁边正在调控水温的小豆长光闲聊。

　　小豆心无旁骛的操作着程序，设定水管开闭时间，控制给战马饮水的温度。

　　南泉没等到他的回答，只好先自行把饲料配方按比例投放到储食运输线上，却总忍不住瞄一眼审神者，想看桃姬究竟在做什么。

　　「好了！根据当天室外温度自动调节水温」，小豆长光舒一口气，停止敲击键盘，看向南泉，「你刚才是不是和我说话了？」

　　南泉呲了呲牙尖，「和你说了可多喵！」

　　「哈哈哈，一忙起来就分不出神」，小豆起身去帮南泉一起整理饲料，「你说主君怎么？」

　　「主君没怎么，是主君在做什喵？天还没亮就在马厩，一匹一匹盯着看，都好些天了，望月和青海波都有点吓到食欲消退。」

　　南泉不知想到了什么，圆圆的猫眼逐渐放空，「嘿嘿，软绵绵的稻草……在诱惑我，是不是主君要给我加一张床？」

　　小豆长光不禁失笑，「那是马专用的床」，他想了想，「主君也许，是在为三日月殿选马吧？」

　　「你是指……最近突然起了风声，溯行军要集合兵力击碎三日月事件？」

　　南泉突然想起了这个近日铺天盖地、席卷而来的传言：时政和溯行军的争斗已绵延数年，在各历史维度落子，你来我往攻城掠地，总体来说，时政方面得多失少。

　　溯行军苦于持久战，准备集结半数以上兵力，强攻时政，击碎时政拥有的那振原体三日月。一旦这振三日月破碎，那么众审神者麾下的三日月也会受到影响，尚未成长者或可能直接消亡。

　　「但……时政还没有对此事表态，不是喵？」南泉也忧心忡忡。

　　所谓传言，正如无根之萍。

　　这传闻的来源，是时政埋入溯行军高层的暗探？还是溯行军方面有意为之的谣传？是声东击西？还是开战宣告？或者，就没可能是有心人想掀起波澜吗？

　　不同情况需不同的应对，在当下这模糊不清的局势里，一步错则百步错，谁又能说自己的判断一定会通往没有变数的既定未来呢？

　　小豆长光倾倒饲料的手顿了顿，「无论时政是战是和，我们……还是相信主君的选择吧。」

　　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　　

　　「大将！您牵着小云雀要去骑马吗？」

　　路过稻田，本来在弯腰整理粮食的厚藤四郎，就像背上安装了什么主君探测雷达，抬头起身跑向桃姬，一气呵成毫不停顿。

 

　　「是厚呀，今天轮到你值畑当番了。」

　　桃姬牵着小云雀停下脚步，等厚藤四郎在她面前站定。

　　「还有膝丸殿，不过他在晒谷场。」

　　厚藤四郎有些脸红，觉得自己刚才跑过来，显得太急切了些，一点不稳重，暗自想着：这样不好、得改。

　　「真不错呢，看来过段时间就能吃上有阳光味道的米了」，桃姬笑了笑，「我是去送马。」

　　「……送？」厚有些疑虑，思索片刻，没想到最近谁表现突出到能得到马匹作为奖励，他们平日也只是有出阵需求才骑马而已，但这些马都是公用的。唯独石切殿专有一匹赤兔，但那是桃姬回赠给石切丸的结婚纪念日礼物。

　　桃姬略垂眸，「给三日月送去，他可能用得上」。

　　未等厚藤四郎惊诧想发问，又道，「先忙吧，我准备稍晚时候召开军议，还没通知，具体情况，咱们会议上详商。」

　　厚藤四郎看着桃姬转身牵马离开的身形，心中泛起不安，瞥了一眼基本都整理好的麦谷，想了下，开始加速收整，半晌起身呼气，活动手腕，又清点一遍，做好日常记录，锁上门往晒谷场走去。

　　

　　桃姬并没有直接去三条家部屋，而是又去了一趟制造室，才往部屋方向走去。

　　路上遇见烛台切光忠，告知她，他刚才想去找三日月商量茶饮排单，但三日月并不在部屋，茶室和娱乐室也不见身影。

　　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　　

　　「你果然在这儿呢。」

　　桃姬把小云雀栓在塔楼底下，一步步登上塔楼顶端，这个位置是本丸建筑群内，除天守阁外的视野最高点。

　　本是当初桃姬离开后，众人翘首以待她归来的“望主塔”，等桃姬回归本丸后，说不清什么心思，这座塔楼被众人默契的遗忘，从人来人往变得荒凉，只是日常还做着军用维护，却再也没人来此日日夜夜的枯坐了。

　　「呵呵，主君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？」

　　三日月没有回身，背对着桃姬，自顾的看向远方，目光仿佛要容纳天空。

　　「你还想着要离开本丸的那些时候，不总是喜欢来这里散心吗？没人打扰。」

　　塔顶平台空旷，桃姬在三日月旁边坐下，从臂间挎着的竹篮里取出清酒和点心，「不给你倒了，这玉瓶小巧，正是一人的量。」

　　塔楼高近十五丈，视野辽阔，高可眺望月亮山，远可探寻琢光海。

　　桃姬还在来的路上时，三日月就已经看到了，看着她沿小路走来，看着她找木桩栓马。马身的白色鬃毛在微风里摇晃得像蒲公英，却没浮动起他的思绪，他把盛着清酒的玉瓶放在手心摩挲，「小云雀？」

　　「嗯……」，桃姬自己先浅酌了一口，「不论消息来自于哪方，哪怕是疯言疯语、是无心梦话，也没人会去赌它不发生的可能。」

　　三日月把玉瓶拎起，透过光看酒面像条细线，随着他手腕转动而流转，并未言语。

　　暴风眼是最宁静的，那他这个风暴中心的当事人，就静观云动吧，终归往哪个方向走，也不是他一个人下定决心就能成。甚至可以说，即使是时政所拥有的那振原体三日月宗近，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。

　　推着他往前走的，不是风，是变幻莫测的局势。

　　「时政那边，大概率是要战的。这是阴谋、也是阳谋，一昧防守过于被动，唯有雷霆万钧、以力破法。」

　　桃姬思虑半晌，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，「这几天战事部开会，我以特调局的身份也参加了，时政那边，目前的主流应对方案，是想把所有审神者的三日月统一召回，由时政那振原体率领，但召回后怎么做，到现在也还没个结果。」

　　三日月沉默片刻，勾起嘴角笑意，「主君真就这么告诉我了吗？不怕会后保密协议的监管吗？」

　　「那就是我去面对的事情了，说到底……」，桃姬挑眉。

　　「大局观是面对大局的，矛盾和稳定互为内核，既有想保下所有刀的，也有主张让一振刀去牺牲的。」

　　不可觉的在心中叹了口气，「牺牲哪里来得容易？」

　　「主君这么说，真让我不想出门了」，三日月故意道，「说不定把所有三日月召回后，要么被隐藏起来，要么就执行奇兵计划呢。机会难得，借此统帅分灵，对时政那振原体来说，也是能实力大增的好事。」

　　「虽然有着同样的名字，但使你成为你的，终究是那些只属于你的经历啊」，桃姬抿唇，「你不是本体，也不是原体，你就是你。」

　　三日月仰头饮了一口，眉目潋滟，「既然如此，主君还有什么担心的呢？是不相信我的实力吗？」

　　

　　「……实力是实力，局面是局面」，桃姬手肘抵在膝上，单手托腮，「辅助兵种给你安排好了，我建议还是带盾兵吧，安全。」

　　「行李先给你收拾了一批，你自用的东西，回去自己往里填。」

　　「糕点也带了，都是抵饿充饥的。」

　　「你自己的灵力适当消耗，我的备用储灵力球放在侧面，伸手就能拿到，别省。」

　　「小云雀你看到了，待会儿直接牵走，这段时间我一直用灵力蕴养它，还跑得比原来快点———我是说，遇事不对难以力敌就跑。跑得快，也能给我带人救你留出时间，不丢人。千万不要逞能，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。到时候聚在一起，如果有谁家的三日月振臂一呼要往前冲，你也记着，保全自己，还有……」

　　

　　「主君」，三日月声音克制，打断了桃姬。

　　桃姬的眼神，映照着她复杂心绪，「嫌我灭你志气了？」

　　三日月柔声却坚定，「相信我。」

　　

　　「我当然信你」，桃姬从袖中取出御守，放在三日月掌心里。

　　「本来想明天给你的，只怕今晚时政就会下达通知，万一紧急召集，还是现在就给你吧。往日里他们为了修行出门，那是磨练自身和心性，但这次你出去是要打架的。」

　　「你想赢，我就助你赢。」

　　「只是事无绝对，不可疏忽大意，我想为你做好万全准备，却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。」

　　

　　三日月手指微拢，指腹按在御守上，感受着里面储存的澎湃灵力，「足够了。」

　　

　　「你不用为了任何人，你只顺从本心，做你想做的就好。」

　　桃姬把最后一口酒尽饮，软橡木瓶塞扣回，「时政那边一切有我，本丸这边的应对有家里人。遇事不要光想着自己扛，也要想想，我们都在家等你。」

　　「平安回来。」

　　

　　三日月没说什么，只是缓缓、笃定的点头。

　　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　　

　　天守阁，军议厅。

　　桃姬打开狐之助紧急送达的军报，众人跪坐在下首。

　　「青野原发生了预想之外的行动。在该区域探索的斥候部传回信息，发现数量不明的巨大影子、大量足迹，以及，暂未统计出人数的死者。该时间线及屏障已被无秩序的破坏，疑似溯行军干扰小队在进行时间跳跃、低空飞行……十分危险！」

　　「奉告各位审神者。」

　　「备战大侵寇，保护本丸。」

　　

　　桃姬放下军报，看着下首的众人，他们不仅是她的刀，是她的同伴、同僚，更是她的伙伴、家人。彼此珍视、彼此守护。

　　「三日月已被召回，他有他的战场。我们也有我们的战场。」

　　「我决意分为三条防卫阵线进行战斗，前卫防线由第一、二部队构成，中央防线由第三、四部队构成，最终防线定为本丸外三百里，除四队外全部在此保卫本丸，医疗部队随时待命，奇兵小队穿插策应。」

　　「那么，诸位，请与我同战！」

　　

　　应声轰然而起。

　　「为主君，此战，必胜！」

　　

　　时年公历二千三百年冬月大雪。

　　烽火四起，一触即发。

　　史称，大侵寇战役。